68.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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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厉快马加鞭入了大盛边境,去最近的城里投了栈,对外说是带着自己病重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所遇之人都不疑有他。
他运功为夏侯蔼逼出了几口黑如汁墨的毒血,又请了大夫过来诊治,当大夫听到毒药名之时,惊诧得直摇头,只道“在天涯”是南疆王庭专门用来赐死的毒药,烈性堪比鸩毒。本想说断不能活,可触及到这个高大的男人偏执阴郁的眼神之时,只能开了一堆催吐解毒的汤药,委婉地说,如若能挺过今晚,便得一线生机。
夏侯蔼醒来已过子时,满目漆黑,满口血腥之气,胸中灼热如火炙,他想开口叫人,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便挣扎着想起来,此时仇厉端着药推门而入,发现他已醒来,便过来询问他感觉如何,却发现夏侯蔼没反应,只是在摸到他的手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夏侯蔼想让他去点灯,却口不能言,就拼命用手比划,仇厉不明白他的意思,俩人鸡同鸭讲了一阵子。
夏侯蔼捣腾了一会儿便力竭得又逐渐昏沉,但仇厉依照医嘱,还要灌他三碗解毒的汤药,便又将他薅了起来,一番折腾之下夏侯蔼气若游丝,胸中愤懑难舒,口不能言就用尽了全身力气,手指比了个骂人的动作。
仇厉将他的手握于掌心,喃喃道:“你活下来,我让你骂个够。”
夏侯蔼没什么反应,像是睡沉了。仇厉将熟睡的孩子轻轻地放在他的怀中,自己展臂将他们拢于怀中,只觉得一股绝处逢生的庆幸之感充盈胸腑,他折腾了一个昼夜早已疲惫不堪,却不忍睡去,想要将眼前得之不易的安宁篆刻眼底,镌心铭骨。
次日,夏侯蔼吐出来的血逐渐转红似是有毒解之势,但仇厉却发现夏侯蔼的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还抖如筛糠,他伸出手甫一碰到他,就将他惊了个寒颤。
仇厉此时才发现了夏侯蔼的不对劲之处,竟是五感尽失之兆。
夏侯蔼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双目皆不可视,整个人像活在了一片混沌之中,过于寂静的周遭对一个身体有恙之人来说是何等恐惧。
他睁着神韵尽失的双眼,双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仇厉将手递了过去,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接着爬到他怀里,将人搂得紧紧的不肯撒手。
仇厉想起身去叫店小二找大夫过来,可夏侯蔼不让,像小时候那样猴在他身上,死死巴着不肯放,仇厉拗不过,只能连看诊时都抱着。
大夫见他脉象平稳了许多,称性命已是无碍。如今的五感尽失也是因这毒血瘀滞,气血运行受阻才堵住了五窍所致,只能慢慢调理方可通窍。
面对着惊惧不安的夏侯蔼,仇厉抓着他的手指在他的手心写:“会好”,“宽心”。
夏侯蔼吸了吸没什么嗅觉的鼻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悄悄地在他的背上写:“别丢下我”。
仇厉挠了挠他的手心,让他安心。
这日夏侯蔼喝了一副静心凝神的汤药之后睡着了,仇厉让大夫在这副药中放的安神助眠的分量多了些,确保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这才放心出了门。
近日这个边城内出现了一些来历不明的南疆人,他们扮作商旅进城,当是已经发现了南疆王的尸体来缉拿他的。魏瓒携子登基之后重新整编了边军,先行部队已经进了城,想必大部队不日就会到。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攀上了城楼,将南疆王的人头挂在了魏家军的旗桅之上,又悄悄地潜回了客栈。明日一早所有人就会知道,是魏瓒派人去杀了南疆王,还将他的人头挂在城墙上挑衅,到时候他们要打便打,而他就可以带着夏侯蔼,趁乱潜回京城附近的那个山涧小庄子里了。他觉得自己既机智又无耻,习得跟夏侯蔼一样的路数,让他不禁对自己直摇头。
回到客栈厢房之时,见夏侯蔼已经醒了,睁着蓄满泪水的眼睛,蜷缩在塌上瑟瑟地发着抖。
仇厉连忙过去把人给抱住了,夏侯蔼刚摸到他就挣扎了起来,鼻翼翕张,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仇厉抓着他的手准备写字解释,夏侯蔼却突然喘咳不已,两行淤血竟然是从鼻中飙出。仇厉怕他气出个好歹,便想着给他擦擦安抚一番,没想到被他一巴掌挥开了手。
夏侯蔼拖着两行鼻血,随意一抹糊了一脸,模样有些滑稽,口中发出了像糅杂进了砾石一般的声音:“你他妈的死哪儿去了,是准备把老子扔在这儿不管了吗?”
仇厉心道,你还是哑着吧。
再过了几日夏侯蔼的耳窍也通了,他既能闻又能说,还吃嘛嘛香,重获味蕾的那日一口气吃了三碗饭,两个大肘子,那股穷凶极恶之相,仇厉都怕他吃出个好歹。
但他的眼睛却一直都看不见,瞎了就行动受限,凡事都需要人照顾,连出恭都要人陪着。但夏侯蔼没有丝毫的不自在,他惯使得人照顾,每日对着仇厉颐指气使,以前的臭德行全都回来了。
这人精神好了就要开始作妖,这天吵着闹着说房里闷要去街上转转。仇厉心道,你怎么心就这么大呢,不怕落在魏瓒手里治个你通番卖国的罪名再将你斩首示众?也不怕被南疆人抓住凌迟处死为他们王上报仇啊?也不知道一个瞎子上街有什么好逛的。
可架不住夏侯蔼不依不饶的,仇厉无法子,只能将孩子暂时交给了临时找来的乳娘带着,又将他乔装打扮了一番。他是暗卫营出身,易容乔装简直易如反掌,三两下就将夏侯蔼打扮成轻衣罗裳,略施粉黛的美娇娘。
夏侯家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夏侯蔼扮作女人除了个子高挑了些竟无一丝违和之处,连嗓音都被仇厉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给变得娇柔了起来。帮夏侯蔼装扮好之后,仇厉蹙着眉看了他一会儿,找了个幂蓠给人带上了。
夏侯蔼上了街,一个瞎子看不见,他就用鼻子东嗅嗅,西闻闻。这个边陲小城虽然常年受战火滋扰,老百姓劳耕不易,日子过清苦,但大街上却热闹,熙熙攘攘车马轱辘声,络绎不绝的谈笑吆喝声,各种小吃饭菜的融融香气,嘈杂喧嚣皆是烟火之气。夏侯蔼还不时地问仇厉,他所闻所触是何物,仇厉难得耐着性子都一一为他解答了。
突然就听见夏侯蔼说:“如若我一辈子都是个瞎子,你岂不是要日日陪在我的身边,受尽我的支使折磨?”
仇厉直觉他又要作妖,眼皮直跳,压着火,道:“谁说不是呢?那怎么办呢?砸手里了呗。”
夏侯蔼嗷一声就跳了起来,瞎子还挺灵活,攥住一处便咬,瞎子咬人是真疼,气得仇厉拽着就打了他好几下屁股。
夏侯蔼挨了揍就老实了,仰着鼻子闻到路边的馄饨香,就嚷着说要去尝尝,等在摊子上坐好等着吃的时候,他又说方才闻着一个摊贩叫卖的醪糟不错,正好渴了就差使仇厉去给他买。
仇厉帮他整了整幂蓠的围纱,交待他乖乖坐着等,便走开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才去了一炷香的功夫这人就不见了,一个刚瞎之人,连行走都需要人搀扶,他自个儿又能去哪儿呢?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抓走了,仇厉顿时心急如焚,气恼自己一时大意,让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条小命的夏侯蔼又落入了险境。
仇厉向馄饨摊主打听夏侯蔼的下落,没想到摊主说光顾着看摊了,没注意他口中那戴着幂蓠的女子。
仇厉只能走去别处去打听,等他走远了,夏侯蔼从馄饨摊旁的暗巷中缓缓步出,心道,你走吧,如今出了皇宫天高任鸟飞,地阔任君行,不必为我一个瞎子所拖累。他有预感这眼是不会好了,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他怙恶不悛,罄竹难书,总会得些报应,他认了。可仇厉还有他的大好人生,没必要余生带着他如鼠蚁般东躲西藏……还有那个孩子,想必跟着他的亲父,也不会受到苛待。
他谢过馄饨摊主,方才他信口胡诌说带他来的那个大个子是个人牙子,恳求摊主帮忙周旋保他逃出生天。
正欲再问问摊主最近的河在哪儿,他好过去跳一跳,一只油乎乎的粗糙大手就抚上了他的脸颊。
摊主的声音变得油腻猥琐:“这么美的人儿居然是个瞎子,得折价卖了,啧啧!真是可惜了。”
夏侯蔼闻言这才醒悟了过来,妈的,碰到真的人牙子了!但此刻为时已晚,那人用沾了迷药的布巾捂住了他的口鼻,夏侯蔼晕过去的那一瞬恨恨地想着,他当初在位时就应该狠狠地打击这帮丧尽天良的狗比,将天下所有的人牙子全都杀啰。
他再次醒来的之时听见四周皆是人声涌动,夹杂着颇为俗气的乐声。试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手脚酸软,整个人竟是如脱力一般。殊不知他脸色苍白眉间微蹙,睁着无神迷茫的眼顾盼四周的小模样,落在了在场众人的眼中却成了一副扶风弱柳,羸弱不堪的病态之美,台下的躁动声渐渐大了起来。
夏侯蔼被人安置在了一张颇为壮观的圆台之上,四周围绕的皆是看客,这里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妓馆,而此刻他们拍卖的正是夏侯蔼本人。
龟公见他醒来便开始喊价,底价五十两。立刻就被人加到了一百两,加价还在进行,夏侯蔼本人就已经坐不住了,攒了点气力,扯开喉咙就骂:“艹你马,你们一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在阎王爷桌上抓供果,主意都打到老子头上来了,找死……”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扯着长发提起了脑袋,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给我老实点,你以为我们碧池苑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此放肆?我告诉你,今儿你若卖不上个好价钱,我们多得是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好办法!”
能被他三言两语地唬住就不叫夏侯蔼了,在查觉到麻药的药效似乎已经过了之后,他虽眼不能视,却不妨碍他舞得一手娴熟的王八拳,便手脚带着嘴并用,厮打起了那龟公。
龟公被他一顿招呼,挨了好几下,脸都被挠破了,气急败坏地搡开他,啐到:“死瞎子,今儿就把你卖给那王家老爷,他可是出了名的人狠手段变态,过了今夜,你不死也得残。”
“艹你马,卖你妈去吧,把你全家整整齐齐的都卖啰!”
“你踏马的还不赶紧把老子给放了……艹你马,等老子的男人来了,把你们全都杀了……全家都杀了……诛九族……都剁成肉酱喂狗……”
“臭狗比,生崽子没皮炎的狗东西,你踏马聋了?”
他越骂越来劲,龟公忍无可忍得让人将他的嘴堵上了。
眼见台下众人面色不虞,似无人能驾驭这泼辣的美人儿,龟公赶紧圆场道:“这美人儿如烈马,驯服了才得劲,还是个瞎子,玩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啊,还有没有加价的?”
果然那人狠手段变态的王家老爷举了牌子,以二百五十两的高价买下了他。
夏侯蔼一听他才值二百五,顿时不乐意了,在心中破口大骂道,都是些什么山野莽夫,有眼不识泰山,山猪吃不了细糠,今儿就是得见老子一眼都是你们三辈子才修来的造化…….正骂着就被拖了下去。
那龟公还趁人不注意,隔着衣服狠狠地在他腰眼上掐了一把,报了报老鼠冤,就没见过嘴这么脏的娘们儿。
夏侯蔼被人带到了另一处,闻见了合欢香的味道想必是个厢房,似是怕他暴起伤人又怕用了迷香失了赏玩性,就将他的双手绑在了床架上。可坐以待毙就非他夏侯蔼了,如今没了仇厉在身边保驾护航,他凡事只能靠自己,唉,想起仇厉,他胸中一片惆怅,期期艾艾地嘟囔:“早知道不跑了,合该自私一点的,自私的人才活得长久,拖累就拖累呗,反正……反正我都给他生儿子了,父凭子贵也说得过去吧。”,他手里没停,嘴里没停,心里却后悔极了。
仇厉将那王家老爷敲晕后,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眼皮直跳,只见夏侯蔼将这张松木的架子床都拆了一半了,卡子花碎了一地,他自个儿也被木刺扎得满手都是血,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仇厉个狗比也不知死去哪儿了,我一个瞎子能自己跑了吗?当然是被人抓了啊,也不知道他们暗卫营是怎么教他的,还是他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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