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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绞尽脑汁的文名》

20. 沈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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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见微脑子里“嗡”地一声,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可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他慢慢蹲下身,捡起那条手臂。

动作很轻。

沈见微一言不发地走到林木面前,按照刚才看到的方法,一点一点帮他接上断肢。

后者一脸做错事的样子,目光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沈见微。

大喜大悲,很容易让大脑停摆,开启自我保护机制。

再加上沈见微这段时间本就心力交瘁,身体早已到极限。

最后一个关节咬合的瞬间,整个世界都黑了下去。

……

林木急得次哇乱叫,揉着头发绕躺地上的沈见微打转。

他试图寻求帮助,问顾千:“这种时候是不是该给他上点咒?”

“这种时候应该给他上点滴。”顾千严谨地反驳这个医生,并且招呼傻狗过来背人去诊所。

路上林木一直絮絮叨叨:“我就说他身体不行,有胃病还饮食不规律,看看吧,那黑眼圈都能砸死人,这人就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啊对啦,他对沙氟沙星3号过敏啊……”

两个小时后。

沈见微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确认了好几遍,林木真的站在那里,正笨手笨脚地想要倒水还砸了杯子。

沈见微就那么看着他。

看了很久很久,一眨不眨。

林木被盯得不自在,又不敢说话,站在几步外搓手。

顾千就好整以暇地观看这俩表演默剧。

季留云则是捧住胸口,翘首以待重逢场景。

“林木,你这……”沈见微终于开口。

林木耳朵动了动,眼神闪躲着强装镇定,“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向来以能忍自安且彬彬有礼闻名的沈见微说,“你这个傻逼。”

季留云:?

顾千:“……”

“你过来。”沈见微坐起来。

林木成了原地扎根的焉茄子,扒在床尾死活不愿挪动,闷声说:“我不,你在发火,我害怕。”

“你害怕。”沈见微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可开口时仍然哽咽颤抖,“你现在知道怕了?”

“你替我挡刀的时候,为什么不怕!”

*

沈见微和林木,是一个太过俗套的故事,他们自小就认识,一起长大。

故事发生在一个职工小院。

每一个这样的家属小院里,会有一户最不幸的家庭。

标配是一个酗酒的爹,隐忍不发的妈,还有一个好像生来就该挨打的孩子。

林家是另一个幸福的极端,林木从小乖巧白净,又被林山和江春柳女士教育得好。

一张嘴能说会道,遇人就讲好听话,又爱热闹,成天跟个小陀螺似的到处晃悠,没人不喜欢林家娃。

小院里哪家的门林木都去窜过,唯独只有一户人家,这家的门黑黢黢的,偶尔路过能听见哭喊叫骂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拍电视剧,成天闹挺。

那是工厂里锅炉沈师傅的家,天高地大一男人,走哪身上都飘着酒味,生了张屠夫脸,回家就打老婆,名声在外,谁都不愿意沾他们家。

当晚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警笛吵吵嚷嚷地撞进院坝,灯光刺眼,一群人送出去辆蓝布盖着的推车。

一小道影子慢慢地缀在后面,也没跟着上车,就静静地蹲在单元门口。

林木认得那小孩,是沈师傅家的孩子。

他跟他爹一样,凶得很,院里小孩都不愿意跟他玩,因为他说不了两句就会打人,下死手那种。

林木也不乐意搭理他。

彼时,他正和爹妈一起凑在单元门里望着警车离开。

铁门网里看出去,那道影子太过单薄,就缩在那,好似来阵风都能吹散。

林木不解,喃喃说:“他干什么不回家去,蹲那干嘛。”

他听见妈妈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造孽啊。”

林木仰头问:“什么呀?”

江春柳看着自己天真的儿子,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摸了摸他的头,劝说:“崽崽去给那沈家小孩送颗糖吧。”

林木一听就不乐意了,皱着小脸攥紧自己裤包。

这些糖都是他白天里到处去叫叔叔阿姨哄来的,那沈家孩儿凶得很,林木不跟他做朋友,也不给他糖吃。

“你们小孩能说得上话。”江春柳又劝,“去吧,他没有妈妈了。”

林木不明白这句话,怎么会有人没有妈妈呢?

他转过头通过单元门再去看那道黑影,许多院里的大人折回来,都围在那沈家小孩旁边,但他头也不抬,就蹲在那。

“怎么会没有妈妈呢?”林木问,“他妈妈不是一直都在家呢么。”

江春柳这次哽咽了,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林山搂住媳妇揉了揉她肩膀,轻轻推了儿子一把。

“听你妈的,等工休我带你去买糖,买两大袋。”

林木这才愿意去。

小孩就这样,面前堆了台阶,他自己会往出走。只是也有小心思,林木哪愿意说,他是有点怕那沈家娃。

平日里也见过,甚至好几次林木都和他擦肩而过,那沈家孩一双眼睛埋在脏乱的头发下面,谁看他就得被瞪,目光又冷又凶。

林木就被瞪过,被那一眼瞧得晚上做噩梦早起还尿了床。

但他不乐意往外说这事,太丢人了。

所以哪怕此时爹妈推着他出去,他心里也打鼓呢,终于是艰难地走到那沈家娃面前。

真脏啊。

这是林木头回这么近去瞧他,一蓬头发稀里糊涂地扒在头上,那颗头此时正埋在膝盖里,他双手圈住自己脑袋,袖子上还沾了好多脏东西,又黑又红的,听见有人过来也不抬起头。

林木抽了抽鼻子,自己给自己打气。

他想出声说点什么,这才意识到自己都不知道这沈家孩儿叫什么名。

有人叫他沈家孩儿,沈家小孩,沈家娃。

也有人喊他沈家那小东西,同龄的小孩都叫他沈家鬼,被打过的会叫他沈家那破烂孩。

就是没人叫过他的名字。

“你。”林木最终鼓足勇气叫了这么一声,紧张得能听着自己心脏在撞肋骨,可换来的还是沉默。

那脏小孩捂着头,要把自己从全世界摘出去一样。

林木不乐意了,心想他真没礼貌呢,小眉毛一皱就要再喊,突然给看愣了。

单元门口的昏黄灯泡结了厚厚的蜘蛛网,照什么都幽幽暗暗。

林木一开始都没瞧清,这下才发现那沈家孩肩膀在抖,一抽一抽的。

小孩子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要说出来。

“你,你在哭?”

沈家孩也有了反应,猛地抬起头瞪他,又是用那个让林木后怕到尿床的目光。

林木当场就给瞪得发抖,吓得脑子空白,不由想起来关于这个沈家娃的传说:他生来就是个讨债鬼,会吸人血吃人肉呢。

不然,一个小孩的眼神怎么能凶成这样。

林木掏自己裤包,也没管来路上想的把最好吃的留给自己,完成任务一样把糖全给掏了出来攥手里递过去,咬着腮等人来接。

沈家娃凶巴巴地瞪他,半天往后直起些身子,伸直手臂,却没接糖,而是发狠地朝他手背扇了一下,很响的一声,糖砸了一地。

林木只觉得手背先是麻了一片,立马就疼了起来,他想都没想,先哭再说。

边哭边跑,跑过小院,冲进单元门,扑江春柳怀里告状:“他打我啊,我再也不要理他!”

话是这么说,回了自己小卧室后,林木后怕地捂着手怎么也睡不着。

他家这栋和沈家那栋在一个错角上,从他卧室能瞧见那栋的单元门。

林木爬起来掀开窗帘一角,那道小影子还蹲在门口,身边散着一地五颜六色的糖。

即便知道那沈家孩儿不知道自己在看,林木也怕,他不敢出声,只敢朝那便皱了皱脸,最后鼓起勇气小声说:“你是讨债鬼,我才不和你玩。”

小孩哪知道讨债鬼是什么意思,只会下意识地用自己觉得最糟糕的话去形容自己当下最讨厌的东西。

那晚林木没尿床,要不是早起拉开窗帘发现沈家娃还窝在那,他自己都不记得这事了。

一小个人在那蹲坐了整晚,叫人瞧得不舒服。

林木早餐吃得心不在焉,“他为什么不回家?”

问得莫名其妙,林山和江春柳俩大人互相对视一眼,这才明白过来自家崽还在想那林家娃的事。

江春柳给儿子夹了根油条,“他妈妈昨晚出事了,他指定难过着呢。”

“我知道呢。”林木嚼着油条,“我昨晚见他哭了。”

“嗯。”

“那他妈妈回来他就不难过了吧?”林木不喜欢那沈家娃,但也不喜欢有人难过。

“他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孩哪懂生离死别,这个问题太沉重,做家长的需要斟酌着回答。

没有骗的必要,但多少也得哄着点。

“崽,沈家妈妈再也不回来了。”

林木抬起脸,心想那怎么行,这样的话沈家娃不就得一直难受了么。

五岁的孩子,听不明白生死,就记得那沈家娃难受了。

他往自己袖兜里藏了截油条,自以为谁都发现不了。

江春柳瞧见了,偷偷笑呢。

林木小英雄再次出发,给那沈家娃送吃的去。

油条是早晨刚炸好的,油花儿的香气甜美地散开。

沈家娃还蹲在那,估计半夜饿了,脚边的糖被拆了几个。他闻见味道抬起脸来,鼻涕和眼泪在脸上结了层白色的盐渍,脏乎乎的。

林木刚把油条递过去,他一把抓住张嘴就咬,咬得太急太猛,牙齿划过了林木的手指。

“啊!”林木又疼又怕,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想收回手,失败了好几次,最后哭着冲回去扑进刚把单车挪出来的林山怀里告状。

“他咬人呢!”

林山老远就瞧见自家崽给那沈家娃送吃的,瞧得好笑,回头跟媳妇说:“估计饿狠了。”

“我看也是,他爹昨晚一宿没回来。”江春柳回屋打了碗豆浆,又捡了两根油条。

林木委屈地搓着手,嘟囔道:“别给他吃,他咬人呢。”

林山搂着儿子笑开了,故意逗小孩:“那就听儿子的,让他饿着,让他难受。”

林木把脸又埋了埋,“那饿着难受呢,肚子会疼。”

他抽了抽哭出来的鼻涕,“还是给吧。”

……

林木快能从大班毕业了,正兴冲冲地期待上小学。

小孩脑子里每天都能钻进许多新鲜事,没几天就把沈家娃给忘了。

再次见到那脏小孩,是林山刚从幼儿园接了儿子回家。

单车刚拐进院门,就听见男人粗暴的吼叫声。

“你这个小畜生!”沈师傅拽着沈家娃的衣领,像提着一只小猫。

“嘭。”他把孩子摔地上。

林山一下子刹住了车,车篮里的白菜叶子晃个不停。

林木在后座上看得直哆嗦。

林山赶紧招呼媳妇过来抱儿子,自己往人群中间过去。

沈师傅巴掌扇在自己儿子脸上,那孩子被打得歪倒在地,缩成一团,却始终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

林木攥着妈妈衣角,拳头捏得很紧,他不敢看,却又闭不上眼睛。

他看见那沈家娃脸贴着地,眼泪滑过脏兮兮的脸,冲出几道浅色的痕迹。

林木看着看着,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忽然就想起自己那天被咬了一口,那样碰到都很疼呢,这样被打该有多疼啊。

躺在那的是沈家娃,林木觉得自己心里头也被咬了一口。

林山拦住了沈家爹,后者乱骂一通,拎着酒壶歪歪扭扭地离开了众人指责。

江春柳看得心疼,把沈家娃带回自己家,想给孩子处理伤口。

先用沾水毛巾给他简单擦了擦脸和身子,即便再轻柔,还是会碰到伤处。

泥垢和血迹混在一起,一点点被擦掉,露出下面青紫的伤痕。小孩疼得一抽,但还是一声不吭。

“孩啊,疼就说出来。”江春柳柔声说。

沈家娃却只是微微垂着头,睫毛轻轻颤动。

林木担忧地蹲在旁边:“你怎么不哭呢,你不疼吗?”

沈家娃闻言,抬脸看了林木一眼,那眼神让屋里大人都看得心里一紧。

没过几天,醉醺醺的沈家爹栽进了河里,林家得知消息都是那沈家娃的外公过来找人。

这又是一个热闹。

老人站院里,大骂福利院不收这孩子。

这都什么事,林山听不下去了,站出去皱眉道:“您老这话说的,他是您外孙啊。”

“外孙?”老头冷哼一声,“他娘都不要脸,还认什么外孙,自己跟人跑了生这么个野种,最后受不住自杀了,临了还指望我来管?”

后来是有人和他说遗弃罪要坐牢的,他才咬牙切齿地在院里转了几圈,最后恨恨地啐了一口,跟门卫要了地址和邮编,答应每个月往这寄十块钱。

十块钱。

一个馒头就要三毛,十块钱连孩子半个月的饭钱都不够。

有人争,有人骂,有人劝。

沈家娃还是垂着头蹲在单元门口,抱着膝盖,不哭不说话。

他什么都知道。

他的全部家当是一个落水淹死的爹,一个自杀的妈,还有一个不愿认回他的外公。

林木不明白大人们在吵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挪到沈家娃旁边蹲下来,又想起前些日子被他咬了一口的事。

现在想想,真傻,不就是被咬了一口吗,有什么好哭的。

沈家娃才是真疼吧,可他都不哭。

林木从身上翻出几颗糖,碰了碰沈家娃的胳膊,“你吃甜的吧。”

沈家娃抱着膝盖的手动了动,却没抬头。

林木也不知道一把糖都劝不好的事该咋整,就这么陪他蹲着。

*

林木上小学,沈家娃也上小学,办手续还是林山给一手理了。

开学前,林木跟着爸妈去商超里买书包,每一样孩子缺的,林山都给沈家娃买了一套。

也是那会,林木才知道沈家娃的名字。

他叫沈见微。

林山带着儿子把东西送去给沈见微,父子俩抱着大包小包敲门。

沈见微开了门就退到一边站着,全程都低着头。

林山把东西放在桌上,一一介绍。

林木攥着爸爸衣角小声说:“那个作业本是我挑的。”

沈见微靠着墙,声音很小很小,“谢谢叔叔,我会还你钱的。”

“这孩子。”林山揉了揉他的脑袋,“不用你还。”

沈见微却坚持道:“要还的。”

林木兴奋地贴到他面前,“你不是哑巴啊!”

林山捂着儿子嘴巴把小崽拖回来,继续嘱咐了沈见微几件事,让他有困难就来找自己。

进入小学时一个很新奇的事,林木交到了许多新朋友,沈见微则是带着编织袋上学,每天放学去捡瓶子卖。

林木觉得好玩,总爱凑着去,可沈见微每次都把他赶走。

那天林木撞见几个高年级的孩子围着沈见微。

“垃圾孩!专门捡垃圾的!”

“你爹妈都不要你咯。”

林木听得很生气,他不喜欢这些话,这会让他想起沈见微被打的样子。

“你们欺负人!”林木冲出去,张开手挡在沈见微面前大声喊,“我要告老师!”

高年级的孩子哪怕这两个小毛豆,正是不懂事的时候,最爱用力量来获得自信。

别看沈见微瘦瘦小小的,打人真挺狠,可人太多了,最后林木都分不清在挨谁的揍,被沈见微扯着跑走了。

一直跑到小院门口,林木才大喊起来:“呀,你的瓶子都没拿呢,我们——”

沈见打断他,指着林木眼角的伤说:“以后你不准管我。”

声音有点凶。

林木梗着脖子:“我就管!”

“不准管!”

“我就管!”

“你管我干什么!”沈见微突然吼起来。

林木被吼得委屈,眨了眨眼,倔强道:“我为什么不能管你!你穿的衣服是我爸买的!书包文具盒也是我爸买的!”

沈见微紧紧闭起嘴巴,他盯着林木看了半天,眼睛也慢慢地红了,突然开始脱衣服。

林木吓了一跳,“你干嘛!”

沈见微不说话,他每脱一件,林木就哭得更大声,比赛似的。

沈见微不管他,自顾自地脱,林木一把抱住人,“不许脱了!我不准你脱了!”

俩小孩就这么扭在一起,一个倔着脸非要脱,一个哭嚎着不准脱。

等林山下班回来,就见自家崽抱着沈家娃哭得打嗝。

当爹的也没劝,扶着单车笑了好久。

*

小孩子的气性大着呢,林木下定决心身再也不要理沈见微,再也不要跟他说一句话。

但是他又得让沈见微知道自己有多么生气。

所以每当放学,沈见微蹲在单元门口码瓶子的时候,林木就会一脸严肃地走向那个单元,绕过蹲在地上的人,去向他旁边的墙角告状。

林木特别爱给所有东西取外号,叫得特别黏糊。

“墙墙,你听我说,明明我的书包就是更大一些,可以装更多瓶子,他就是不让我跟着。”

“中午吃饭也躲着我!妈妈给我带了两个鸡腿,我都找不到他。”

“而且,我才不告诉他我有新买的贴纸,还有很香的草莓橡皮。”

“他放学也不理我,自己背着书包走得可快,他都不知道妈妈今天炖了排骨!”

“他是个笨蛋!”

林木每说一句,就要偷偷瞟一眼沈见微,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

“他不理我,他以为我会难过吗?我才不会!我一点都不想理他!”林木把自己说哽咽了,用力地擦眼泪,跺脚赌气,“我讨厌死他了!”

沈见微嫌他烦人,拖着自己的编织袋去另一边,林木就挪去跟那边的墙角告状。

大人路过都觉得好玩,林山更是喜欢拉着江春柳过来一起听。

偏偏林木不嫌丢人呢,跟站岗似的,每天都戳在那哭哭啼啼。

沈见微烦死他了。

林山也劝过沈家孩别捡瓶子了,但没劝动,最后只能说:“那你记得早点回家。”

沈见微抱着编织袋认真地点头。

林山嘴角翘起,“不然那小屁孩又该对墙角告你状了。”

沈见微抓了抓编织袋边缘,没说话。

……

林木本来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要跟沈见微玩,甚至放学还特意绕远路,不想看见沈见微。

绕路还不算,边走边嘟囔。

拐过巷口,突然窜出几只大狗,林木吓得僵在原地,随即大哭。

沈见微正在这片捡瓶子,起初听见人哭不想管,但没几声就听出来那是谁在哭了。

林木天赋异禀,哭得很有辨识性。先是“呜”一声做个预告,接着大嚎,一抽一抽的边哭边打嗝,像个小猪似的,声音能传出老远去。

每次哭都像是要把自己憋死,偏偏又控制不住。

沈见微丢下瓶子拽着编织袋跑过去,甩着袋子把狗赶走。

本来林木正讨厌着他呢,看见他来救自己又委屈起来沈见微不和自己做朋友。

“你……呜,不是不理我嘛。”

沈见微看了他一眼,没讲话,刚走一步就被扯住手。

“你送我回去,我害怕……”

沈见微低头去看,林木眼睛鼻子哭红了,鼻涕也淌出来了,还在打嗝,像个呛水的小猪。

好丑。

沈见微带着他往家走,林木一边跟着走一边打嗝,抽抽嗝嗝的像在街上放炮。

“别抽了。”沈见微皱眉。

“我也……不想,想的啊。”林木抹着眼泪解释,“刚哭完……呃,就是,是会这样嘛。”

沈见微叹了口气,闷头往前走。

林木说你真讨厌,我都被吓成这样了,你也不哄哄我。

沈见微抿着嘴不理他。

林木又说:“你看你不理我……”说着说着又要哭。

沈见微站定,转过去讲:“我只被打过,没被哄过,不会哄人。”

林木眨了眨泪眼,闭上嘴巴,闷声走了一截,又安静不住了。

他晃了晃沈见微的手腕,“我俩和好吧?”

沈见微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

明明是他自己要生气的,真幼稚。

“和好嘛和好嘛和好嘛。”林木像个复读机,凑到人身边说,“我不对墙告状了好不好?”

从小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说话时嘴里都是一股糖味。

沈见微被烦得不行,闷闷地回了个“好”字。

林木得了便宜还卖乖,虽然还在打嗝,但眼睛笑起来。

“我就知道你想和我好。”

……

林木成天就会哭,但上学后他再没看沈见微哭过,心里终归是不服气,暗自发誓要比沈见微更坚强。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木只要想哭,就会念叨沈见微,委屈了就想沈见微。

这个习惯他一辈子都没改掉。

没过一年,林山买了车,是小院里第一户买车的人家,工休就带着妻儿出去玩,当然也会带着沈见微一起。

林木在后座睡得东倒西歪,像个没骨头的面团,把沈见微挤到了角落里。

沈见微把手肘支在车门把手上,用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在林木和车门之间空出一块地方,另一只手打开护在车座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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