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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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六年,七月十四日,义州。
窗棂微敞,能听见涓涓溪流的声音。
凌月被缚在一张木椅上,眸光怔然,她面向窗外,望着檐外啾鸣的几只白鸽。
距离她来到义州云飞翼的这处宅子,已经过去一年又五日。数着时日,她被囚禁在此地长达半年。
自她那日识破云飞翼便是沁兰山庄庄主,对方又对着她好一顿冷嘲热讽,便再也没能得过自由。
云飞翼每日按时给她供应的吃食,是自己身上的新鲜血液,她蛊毒发作之际的痛苦稍得缓解,却又能困住她。
倘若碰上云飞翼心情愉悦,也会将凌月抱上一方轮椅,推她到宅子外的小径散步。花香四径,虫鸟啼鸣。
在义州的这些时日,凌月得知父王母后的死因自己而起,她困于这方宅子里心神不振,几欲丧失求生的念想。
身体疲乏,思绪渐沉,不得否认,父王虽是那始作俑者,却也是她最敬爱的亲人。
母后是否也对蛊毒之事知情?
凌月心中溢满绝望,求生的念头微弱。
但在得知如今黔朝王庭的掌权者已然成为第二任黔宁王后,她又不想死了。
哪怕父王不配她为他报仇,她还有母后。还有那些已经沦为傀儡或即将沦为傀儡的无辜之人。
若不让这蛊毒之术消失殆尽,黔朝百姓,乃至天下百姓,将永无宁日。
她竟是不知,自己的父王、王叔,竟然都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罔顾他人性命。
“云飞翼,云飞翼也不能活了。”凌月口中喃喃,“只要有他在这世上一日,死了一个黔宁王,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黔成王出现。”
檐外渐起细微风声,凌月心中暗暗起了打算,她不能就这般被云飞翼束缚住,囚禁于此。
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柳枝上的白鸽扑腾嬉戏,柳树下溪流缓缓涌动,劲风忽起,打乱这一幕宁静。
凌月被缚住的双手在身后微微抽动,手腕旋转处红痕触目。如玉眼眸轻阖,又倏尔睁开,宛若星辰闪烁,眸中光泽灵动。
云飞翼到底是看错了她。
天色渐暗,窗外月光铺洒,在窗棂上起了点点光辉。一阵疾风倏地掠起,卷进屋来一个人影,于瞬息之间落在凌月面前。
云飞翼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前来探望凌月,一日三餐,不曾苛待。
仿佛他当真是一个因爱生恨、又爱而不得的可怜之人。
若是忽略凌月这副面貌,和如今的处境。
凌月眸色无光,宛如失了魂魄,徒留一具空壳在这荒凉人间徘徊。
云飞翼俯身查看凌月脸色,神色间染上疑云,他知道凌月此刻这般状态,正是蛊毒发作前的征兆。
“可是……”云飞翼一只手握着折扇,有节奏般轻敲着另一只手心,那是他新换的一把折扇,扇面上墨香残留。
今日距离推算中凌月毒发之日尚早了五日,虽说以往也有过提前或是延后,但五日……
云飞翼倏地收起折扇,别在腰间,他凑到凌月面前,稍微俯身,便闻她呼吸间停顿绵长,气息也渐而沉重,他复又退开几步。拉过一张木椅坐下,静待凌月毒发。
可是他等了许久,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凌月也只是一副将将出现蛊毒发作之前的征兆,并没有进一步的迹象。
云飞翼挪动木椅,凑近了与凌月相对而坐,似要探究这其中的细微反应,口中喃喃:“莫非我的血让她发生了我并不知情的变化?按理说,炼制蛊毒的人可以控制蛊毒本身,也可以用血液缓解中蛊者的痛苦,进而令其上-瘾,再无法恢复正常之身。”
云飞翼歪着脑袋,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托着脸颊,修长手指在脸侧轻点,耐性而安静地等待着,犹如荒野中的孤狼按捺住心中急色,等待猎物上钩。
已至丑时,夜风渐起,轻拂窗棂,扑了凉气进屋。
凌月维持身形不动,仿佛凝固,只余清浅呼吸起伏。夜鸦鸣啼,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云飞翼只觉眸中干涩,睡意汹涌袭来。
凌月倏地动了一下,一直低垂着的头猛然抬起,双眸猩红,直直地盯着云飞翼。
云飞翼知道,下一刻凌月便要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已经吃过一次亏,他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缚住了她的手脚,待她失控之际……
凌月倏尔猛烈挣扎,连同椅子摔倒在地上,伴随着形似兽类的嘶鸣,连带着人一起撞翻了云飞翼身下的椅子。
云飞翼何曾预料到此番场景,他连滚带爬才站起身,使了全力把凌月并着椅子扶起。折腾出一身细汗。
再看凌月,已然微张着嘴,双眼泛白,浑身猛烈抽搐。
云飞翼知道时机到了,他撩起一截袖子,将布满咬痕的修长手腕凑到凌月唇齿间。
凌月先是微怔了片刻,遂又像嗅到食物的气息,倏尔偏头,一口叼住那截白皙中带着各色疤痕的手腕,仿佛襁褓中婴儿寻到母亲的乳-汁。
鲜血汩汩涌进凌月口腔,一时吞咽不及,溢出嘴角顺着下巴滴落,她身上穿着的那身天青色圆领长衫被染红了一大片,领口处绣着的那朵含苞欲放的兰花已经变成“血兰”。
云飞翼很享受这种时刻,因为这意味着,他对凌月的掌控更牢固了几分,他倾力创造出来的“病人”、他最满意的“病人”,接近完美。
忽闻一声夜鸦啼鸣,冷风灌窗而入,云飞翼露出的那截手腕寒毛立起,未及他作出反应,凌月已经倏地向他扑来。
这是凌月第一次主动吞咽云飞翼的血液,若要早日摆脱这方囚禁之地,只能拼死一搏。
凌月此刻毅然抛却心中顾及,双手死死扣住对方脖子,像是要将云飞翼脖子一口咬断。
待她感觉到云飞翼似乎因失血过多而丧失气力,身体软绵,她才顺着他挣扎的力道松开齿关,跌倒在地。牙齿酸软,还隐约发疼。
云飞翼几近脱力,一只手紧紧捂住脖颈伤口,口中咳嗽连连,他踉跄着站起身,还不忘凑近凌月,微微俯身打量对方。
他松了口气,确定凌月已经进入蛊毒发作、又嗜血餍足后的昏睡状态,转身要拿药箱处理脖子上被凌月咬伤的地方。
凌月却又诈尸一般,自地上一跃而起,将云飞翼俯面扑倒在地。
凌月手中握着的正是云飞翼用来缚住自己双手的丝绳,她摸索着旋转数日,终得解脱。她将丝绳套牢在云飞翼两只手腕上,绑成死结,再猛地拽住云飞翼一只肩膀,把他翻了个身,面朝上对着自己。
“我母后怎么死的?”凌月一双眼眸如溪水明澈,却不见温度。
云飞翼气息虚弱,“噗哧”笑出声来,笑声中带着“嗬嗬”气喘声,“你装神弄鬼弄这么一出,就为了问这个?”
“哈哈哈……”因着脖颈咬伤处的疼痛,因着不间隙的大笑,他在地上蜷作一团。
“你杀了我,你杀了拎着我的头去见黔成王,他会告诉你。哈哈哈……”云飞翼声音凄厉。
听到这里,凌月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的父王母后因何而死,为谁所杀。
正如云飞翼所说,他本是与她父王狼狈为奸,因着看上凌月作为他心仪的“病人”,便伙同她四王叔设计害死父王母后,却对外称因感风寒引发旧疾。
黔朝王庭当时的内乱是真是假,她无从得知,暂时也无从追究。
凌月眸噙霜雪,俯视云飞翼,“为何是那个时候?你明明很早就见过我,为何要等到十三年后?”
“因为呀,你那位四王叔年纪尚轻,并未生出篡位之意,若不是我稍加引导……”
云飞翼在地上轻微动了下,蹭着地砖挪动,靠墙而坐。
“我不想再等了,我从十五岁,等到三十三岁,你可知道这有多煎熬?明知道有个天赋异禀的‘病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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