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化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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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难得遇见投缘的人，张氏常被大太太邀去同聚。

小年夜这天，两家人又坐在一处。

“关家祖宅在奉天，独留我们这一支在上海，每逢过年怪冷清的。”关大太太笑着说，“尤家也是大族，只你们一家三口过年，同往常相比，怕是心里落寞，来我们家倒是两全其美，你们热闹，我们新鲜。”

张氏：“是啊，过年不比寻常，人多才是团圆。关家人丁兴旺，一家人和和美美已是极好，多我们几个倒是添麻烦了。大太太一番好意，为了宽我的心才说得这样妥当，我自然领情的。”

“真是尤太太这张嘴利害！”二姨太掩嘴笑，“怎么办呢？我们太太偏喜欢您的性子，把我们几个衬得笨嘴拙舌的。”

三姨太应和：“正是，今儿小年夜，尤太太千万多喝几盅，打牌输我们几场！”

张氏笑着摆手：“折煞了。”

一开始，两家来往不过是表面交际，可是通过数月相处，张氏与关家三位太太已经很相熟。

从前在豫章，她一个寡妇为了避免是非，很少会出门。家里妯娌都是互相算计，没甚交往的意思。这次到了上海，张氏才体验到同龄女人聚会的乐趣。

大太太起身布菜：“我记得研芝是山东人，同我娘家一处的，你定爱吃鲁菜，来，这是北边厨子做的，快尝尝看。”

张氏闺名唤研芝，极少有人知道。关太太这么轻易地喊了出来，便知二人很亲近。

关家聚会很文明，并没有男女不同席的老派规矩，因此关承望等男士也在场。见几位太太聊得很投机，他不免生了谈兴，笑道：“关尤两家老爷子相识于微末，同为奉天人，老宅离得也近。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常去尤家大宅玩。他们这些小的没福气，哪里住过真正的大宅门？当年的尤家老宅，便是当地最阔的府邸，足足三路五进院落！”

小辈里，独属关蕴晗连奉天都没去过几回，好奇道：“爸爸，五进院落有多大？”

关承望指了指外头：“十个咱家的别墅。”

张氏轻笑：“别说孩子了，便是我也没住过那房子。我进门晚，赶上公公辞官告老，只听老大人们讲古才知道有这么个院子。”

关承望喝了点酒，胸中多了几分惆怅，唏嘘道：“如今我们家也不行咯，奉天那地界儿，祖宗多少辈子的基业，拿枪的守得住倒罢，要是守不住……”

“行了，少说几句。今天小年夜，桌上只谈家事，不谈国事。”大太太打断道，“咱们几个老的去打牌，省得他们小孩子拘谨。”

说话间，下人们收拾好了屋子，摆上麻将纸牌，长辈们说说笑笑地挪去花厅。

桌边剩下一众年轻人，关靖淇第一个按捺不住，招呼道：“咱们玩点新鲜的，最近华洋饭店里流行化妆跳舞，我也备了一身行头，要不要来？”

关蕴晗：“三哥，什么是化妆跳舞？”

这边厢，怜青也不大懂，蕴青正要解释，对面的关蕴珠开口道：“化装跳舞是外国传来的活动，就是打扮得奇形怪状去跳舞，有扮清朝格格满族太太的，有女扮男、男扮女、还有化妆成电影人物的，不想麻烦也有戴个面具就了事的。”

“怎么样？诸位有没有兴致？”关靖淇整了整领结，作出很绅士的样子。

关蕴晗：“听着有意思，可是咱们自己才几个人？玩得多没趣，我也想不到化什么装呢！”

“嫌人少？那简单，我一通电话就能叫十好几个。”说完关靖淇就拿起话机，一连播了好几个，挂了没多久又说，“老四老五老六，你们都别闲着，把你们朋友也叫上，还有尤小姐尤少爷，你们认识的年轻人只管叫来！”

怜青被指到，“我吗？我并不认识几个人。”

关靖淇一边等电话，一边随口扯：“我从前瞧你身边不是有两个丫鬟，现在是民国，人人平等，叫她们也是一样。”

“呸！”关蕴珠啐他，“亏你好意思把主意打人家丫鬟身上。”

“我打什么主意了？！别冤枉我！”关靖淇眉头倒竖，火气尚未发出来，电话正通了，立时多云转晴，声调矮了八分，“喂？是赵安雅小姐吗？诶对对，是我，关老三，我们今晚有个舞会……”

关蕴晗眼睛发亮，兴奋地压低声音：“什么什么？是电影皇后赵小姐？三哥认识赵小姐？！天哪，我可喜欢她演的古寨惊魂！怎么办我要高兴得晕倒了！”

“瞧你这没出息的。”关蕴珠披着红狐披肩，手指间夹着一根极细的烟。

关蕴晗委委屈屈，又不敢和四姐拌嘴，哼哼道：“那可是赵安雅！”

关蕴珠斜眼瞧着，轻笑：“关老三有那么大的面子吗？”

果然，只听关靖淇举着电话不停地说话，“……哎哟赵小姐，这是我们家宴，当然没有不三不四的外人。什么？要和蕴珠说话？和她有什么好说的，你来就是了。……好吧好吧！”

他臊眉耷眼，把电话一推，没好气道：“关蕴珠！接电话！赵小姐非要问你开口她才愿意来！”

迎着关蕴晗的星星眼，关蕴珠慢悠悠拿起电话，三言两语便挂了。

“行了，搞定。”

“四姐你怎么和赵小姐这么熟悉？！”关蕴晗揪着她的衣摆当跟屁虫。

关蕴珠扭着腰去酒柜倒葡萄酒，顺路带了两只杯子，一个递给怜青，一个递给蕴青。

“喝点？”

蕴青酒量好，随意道：“满上。”

怜青：“一点点。”

关蕴珠依言倒上酒，和二女碰了杯。

关蕴晗：“哎呀四姐你别卖关子了！”

关蕴珠晃了晃酒杯，不紧不慢道：“美女爱和美女玩，有什么难理解的吗？”

她上下扫视关蕴晗，挑眉笑：“豆芽菜，等你长大点再说吧。”

关蕴晗：“……”

不多时，关靖淇邀请的狐朋狗友陆续赶来。

女孩子们齐坐在沙发上，男士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关靖澜为首，诸如尤怀瑾和白志成等人，远离嘈杂，站在窗边躲清静；一派是以关靖淇为首，关靖渝等年轻男子，坐在女孩周围玩笑。稀奇的是，向来不参与聚会的关靖海这次也来了，还分在第二派里。

年节里，长辈管束宽松，任由他们胡闹，并不多掺和。化装舞会当真就办了起来。

如蕴珠所说，许多人故意扮怪相讨开心，有穿着电影里滑稽大王衣裳的、有穿舞台戏剧服装的、更多的是戴了简单的面具充数的……等音乐响起，众人三三两两往舞池里去，搭着伴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