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你以为这样就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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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人来人往的脚步声,门口士兵或轻或重的呼吸声,远方传来的嘈杂人声,车流经过的喇叭声……一切一切声响都在此刻消失了,这方天地内寂静的可怕。
如果说刚才景佑的面色还称得上镇定,这会儿就是可怖了,森然寒意和极怒充斥在他眼里。
他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你要拿什么来换?”
被子下,景延五指抓紧大腿,指尖几乎陷进肉里,靠着痛苦让自己继续开口,仿佛撕开了一块多年前就已经溃烂,经年累月没有愈合的伤口:
“你父亲,他不是生了病,他是中毒,如果没有解药,他活不过这个月了。”
“不可能,”景佑断然道,“医生每个周都会给他检查身体,我父亲要是中毒,这么多顶尖医生,会一个都查不出来吗?”
“你怎么知道没有查出来?”景延苦笑。
景佑下意识想反驳,脑海内突然闪过一道霹雳,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寒气阵阵上涌,宛如毒蛇贴着脊背爬上。
景帝的病一直是他不愿想起的心头痛,刨除整年在外的景延,景帝就是他唯一的亲人,更是一手抚养他长大的父亲。
他一直想不通这件事,明明有着全帝国最顶级的医疗条件,也还远远不到能被称作“老”的时候,景帝却已经像个耄耋老人一样常年卧病在床。
不,甚至连普通老人都不如。
景帝一直生活在不间断的医疗养护之下,吃不完的药,常年昏睡不醒,没有任何知觉,如果不是手腕上微弱的脉搏,和死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景佑去看他的时候,常常握着他的手,摸到他的手腕,靠着指腹下那点跳动才能确定父亲还活着。
景帝告诉他是因为年轻时打仗太拼命才落下了一身的病,有元帅前车之鉴在,他没有怀疑过这个说法,只是私底下不断询问医生有没有办法能医治,得到的也全是否定的答案。
景延看到他明白过来,不知为何,忽然有些不太忍心:“大哥他早就知道,只是下令把所有消息都隐瞒了下来,没有告诉你而已。”
景佑迅速冷静下来,眼神凌冽,化作一把把钢刀,狠狠刮在景延身上:“你给我父亲下毒?”
“……不是我,”景
延苦笑,“小佑,你认识我这么多年,还不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笑容嘲讽,不知道在嘲讽景佑竟然会怀疑他,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我懦弱,胆小,无能……但我从没想过要害你们。”
景佑蹙眉:“那是谁?”
景延张了张嘴,有一瞬间他的神色悲凉到让人看了想要落泪,那是深刻的悲哀,悲哀到刻进了骨子里,多年来已经成了一块腐烂的疮痍,和他的皮肉融在一起,稍微触碰就是钻心剜骨的疼。
“是……”他虚弱道,“你爷爷。”
景佑眼底霎时风起云涌,无数回忆无声浮上水面。
景帝带他回“家”时,躺在床上那个枯槁如柴的老人投过来的冰冷厌恶的眼神,几次提起又几次被景帝状若无意岔过去的话题……
无论是在真实的历史中,还是小说电视剧里,父子相残,兄弟相残,这好像是历代皇室逃脱不了的宿命。
或者说,只要沾了钱和权,就逃不掉这个厄运轮回。
然而,从帝国确立以来,他们一家和谐的关系却好像已经打破了这个魔咒。
景帝对景佑可谓是关怀备至,从他一出生就把未来几十年的路想好,不遗余力给他铺路,顶着无数压力和舆论将帝国交到他手里。
对于自己的兄弟,景帝也从不苛待,至少物质上从不苛待,对景延也没有任何要求,凡是能满足他的,景帝几乎没有拒绝过。
景佑对景延不太熟,但每次见面也是客客气气,景延性格活泼嘴又欠,时不时还逗他两句,但也没闹出过什么不愉快来。
说得上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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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个看似其乐融融的皇室底下流淌的从来不是什么温情,或者说存在温情,只是不存在于景佑一家和那个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爷爷之间。
而划下这道裂痕的正是景帝和景延的亲生父亲。
景佑沙哑道:“爷爷……他为什么这么做?”
景延却不愿意说了,他定定地看着景佑,咬牙道:“我要见他,见你父亲,有一件事情,我想当面问问他。”
景佑想要拒绝。
景延动机不明,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人物,他不愿意让这样的人去见景帝。
“你
可以把我绑起来,你这里这么多人,还怕我做什么吗?景延深吸口气,“如果不说清楚,你不会信我,但如果你不信我……
他笑容悲切,明明是他在威胁景佑,看起来却像是他要哭出来了:
“他真的,活不过月底了。
这句话抓住了景佑的软肋,景佑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冰凉,眼珠宛如封冻起来的玻璃球,漂亮精致,寒气森然。
他直起腰,按下终端上的联络按钮。
联络官立刻接通。
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吸声悄悄流淌着。
“……林,景佑最终还是开口,“父亲他现在醒着吗?
联络官立刻联系了皇宫询问,片刻后给了肯定的答复。
上天垂怜,景帝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今天竟然正好遇上了。
景佑不知道该不该用好运来形容这个巧合。
“把亲王捆起来,回皇宫。
景延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脱力地倒在病床上。
他没注意到景佑不动声色审视的眼神,还有越发冷漠的面孔。
回皇宫的一路上,两人都格外沉默。
联络官不敢多话,全程安静地坐在前排,连头都不敢抬,只敢用余光从后视镜里打量后座的两个人。
景佑目视前方一动不动,整张面孔呈现出近乎素白的颜色,眉眼乌黑,眼梢压低宛如鸦羽,没有任何表情,恐怖的低气压在车内回荡。
倒是景延……亲王殿下似乎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考虑到行动不方便,景佑倒没有拿手铐把他锁起来。
但他做的更绝,景延的脖子,双手双脚同时上了监视环,其中一个察觉到异动,其他几个就会同时向景延注射麻醉剂,计量足以放倒一头大象。
要是尝试强制拆卸,五个监视环就会同时炸开,威力不大,也就刚好够炸断他的脖子。
下了车,景佑冷着脸走在前面,景延不敢拖延,连忙跟上。
他们到时景帝刚喝完了药。
景帝清醒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时候靠针剂补充营养,长期虚弱下也吃不进去什么东西。
侍女早就通传了景佑要来的消息。
景帝原本还十分诧异,景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找他,
这会儿一见跟着他进门的景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让侍女下去。
侍女端了药碗走了。
景佑走到床边,在离床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看清景帝如今的模样,脸上冷漠的神色险些没绷住。
——“他真的,活不过月底了。”
景延的话宛如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不断在他耳边回响。
景帝靠在床头,勉力朝他招了招手,嗓音虚弱:“怎么了?佑佑?”
景佑走过去坐在床边,抿了下唇,唇瓣干涩,低声叫他:“父亲……”
他顿了顿,“您最近感觉好点了吗?”
“就那样吧,”景帝温和地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还带着你小叔一起。”
景延被他点名,浑身不易察觉地一震,低垂着眼睛不敢看他:“大哥。”
“你也,咳咳,还知道有我这个哥呢,回来这么久你来看过我吗?”景帝嗓音和缓,除了时不时咳嗽两声,听不出多少责备,一如既往的平淡。
景延头埋得更低了:“对不起,大哥。”
“父亲,我今天带小叔来看你,是想问你一件事情。”景佑看不下去了。
这幅兄友弟恭的画面他看了太多年,原本没什么感觉,现在知道这幅表象下可能还藏着这样肮脏的事情,再去看这幅画面,只觉得如鲠在喉。
景帝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心知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叹息:“你是想问我的病?”
“……是。”景佑抬起眼,视线从他霜白的鬓角移到眼角深刻的皱纹,仓促地点了点头,嗓音艰涩,挤出一句话,“小叔说……”
“他告诉你了?我不是生病,而是中毒?”景帝冷静地问,“他威胁你什么了?”
“……”景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没心情为景帝的敏锐感到惊诧,景帝的态度等于证实了景延的话,景佑整个人宛如浸泡在了冰水里,彻骨的寒凉。
但景帝的态度却很平淡,就像是早已接受一件事,千辛万苦瞒着,也只是不想儿子知道了伤心,就算一不小心泄露出去……
那也没什么,他早就无所谓了。
他勉力抬起手,按住景佑的肩膀,浑浊双眼里爆出冷光,他病了这么久,说话
时总是声线虚弱,难得发出这么清晰的声音:
“无论威胁你什么,都不准答应。”
“父亲!”景佑想站起来,奈何景帝的手还搭在他肩膀上,只能蹙眉不认同地看着他。
景延提出的条件不是不能商量,他只是要赛安利斯活着,生不如死……不也是活着?
景佑压下眼底的血腥煞气。
“你不要自己的命了吗?”景延忽然出声,仓促间发出一声冷笑,“就那么想死?”
景佑五指猝然收紧,转头看着他。
景延却半点没有关注他,他的注意力全在景帝身上,目光里流淌着深切地悲哀,强撑着嘲讽:
“你是觉得,你死了,一切就可以扯平了吗?景无阑,我告诉你,不可能!”
景帝从景佑脸上移开视线,目光平淡地看着他,整个人一团病气,连嗓音都是飘着的:“我没有那么想。”
景佑清晰地感觉到,景帝说这话时呼吸急促了一瞬间。
显然,他也不像表面上那么无动于衷。
景佑握紧了他的手,浓黑眼梢不动声色压低,长睫下目光幽深不见底。
景帝冷酷地,甚至是有些残忍地开口:“扯平?我又不欠你什么,怎么能叫扯平?”
景延刹那间什么都忘了,什么狗屁愧疚狗屁怜悯全都他妈喂狗算了,他被景无阑这话彻底激怒:
“是吗?你不欠我什么,那二十多年前,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景佑微微蹙起眉,看着景延激动的神色,瞬息间想起景帝曾经和他说过的一件事——
景延无缘无故把自己送到Nidhogg靶子上的时候,景佑曾怀疑过景延,但景帝一口否认了,当时他告诉他……
景延要说的是那件事?
景延已经完全不管四周了,自顾自陷在激动的情绪里。
他胸口剧烈起伏,双目渐渐失去焦距,似乎陷入了一段久远的回忆,做梦一样呓语:
“……我从小把你当成我最亲的亲人,以你为榜样,事事崇敬你顺从你。”
“你常年不在家,是我替你照顾爸妈,你忙起来的时候好几年不回一次家,妈过生日你连信息都不记得发一条,还有他们生病,那么多年你问过一句吗?!”
“这些都是我在替你做!
他声音逐渐高昂起来:
“他们每次抱怨你不孝顺的时候都是谁在给你说好话,是我!我年年盼着你回家,过年的时候天不亮就在门口等着你,从日出等到日落,没有一次等到你,还要强撑着笑脸安慰爸妈你忙,我们不能拖你的后腿,我们要做你最坚强的后盾!
他说着说着哽咽起来,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我当时多蠢啊,把你当我亲哥哥,当成我的家人,费劲心力维护这个家,结果呢?你把我当弟弟了吗?
“在我被叛军劫持的时候,我的好大哥在做什么?他在忙着打仗!弟弟?弟弟是哪根葱,抓住一个废物就想逼迫他退步,从他手里获得好处,想什么呢?
他嘲讽:
“也是啊,他的雄图伟业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一个弟弟而已,怎么能耽搁他称王称霸呢?当然是要毫不留情地舍弃了!
景延尖酸地说:
“我早该知道爸他说的才是对的,你就是个毫无亲情的畜生,你不在乎爸妈也不在乎我,你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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