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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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似乎又下起了雨,雨滴落地的声音连成清脆的音符,奏响夜晚之歌。
火堆生在靠内的地方,在偶尔吹进来的凉风下摇曳,时不时洒下火星。依靠在山洞边,身上的披风一时不察将一片衣角落在了外面,收回来时已经湿透了,沾满了泥土。
金发打刀随意撕去脏污的那一角,将其丢到山洞外,再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感到毫无睡意。但他也没有起身的欲望,遂保持着抱臂靠坐的姿势垂眼,看着自己的腿发愣。山洞的位置比地面稍微高一些,雨也不大,因此不用担心被水淹这一类问题,只不过雨水将门口的土坡冲刷了一遍,明日离开的时候要注意不被滑倒。
他看了一眼角落已经安详睡着的人质,输送管道里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站起身的那一刻,前半夜不良睡姿带来的影响沿着脊椎尽数上涌,背肌传来难言的酸痛。他伸手揉了揉后脖颈,拖着步子走过去,将蓝发付丧神的手从机器上取下,用绷带认真包扎完了之后塞进其怀里。用更加小心的态度收好机器,再拿起装着灵力球的袋子左右摇了摇,里面数十颗剔透的蓝色水晶球就随着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比起本丸里有的那些,这几十颗就显得美丽极了。从数量也能推测出,那座本丸的审神者必定有着澄澈而强大充足的灵力,从一把付丧神身上抽出的大部分灵力居然是第二任审神者的三倍有余。这样一想,那位已经丧命于他刀下的审神者真是资质低劣。
顾及到付丧神的身体,他将抽取分为几阶段,因此今天已经是他将三日月从其队伍里掳走的第三天。出于对本丸里药研的担忧,他再度绑好付丧神的双手,走到山洞外找了个地方。他打算先将灵力球和贵重的机器放回本丸,再回来将三日月送回他原本的队伍。身为审神者,他自然可以随意支配手中的转换器。
回头看一眼睡得香甜的老刀,他闭上眼,启动了转换器。
等到白光过去,他睁开眼,视野里是熟悉的景色。
本丸经过两人多天的收拾已经和原先的样子所差无几,碎刀全部被收起放到了修复室,一些房间地板上的血迹也被拖干,只不过因为没有太阳而湿漉漉的,再这样下去,他和药研都担心屋子里会发霉。只不过,现在他抬头,能看见繁茂的万叶樱轻轻摇晃,脚下的淤泥和积水也消失不见。连绵不断的雨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挂在天际皎洁的弯月,许久未闻的蝉鸣再次响起。远处,部屋亮起点点灯光,端得是一派祥和。
“……”他犹豫了一下,绕过天守阁,径直奔向了药研的房间。本丸发生这些变化,只能是药研把灵力球全部用在了修缮本丸身上。虽然不知道药研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药研的状态。
他急匆匆走到药研的门前,刚抬手准备敲门,黑发短刀的身影就出现在走廊拐角处。换上出阵服的短刀看起来精神奕奕,腰上别着的数把短刀似乎是被解下放到其他地方去了,只剩下药研的本体。
“山姥切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药研走上前,在他的身旁站定,为他拉开房门。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只是短暂回来一趟,然后将手中的灵力球交到药研的手里:“这是收获。”
药研捧着袋子,虽然脸上毫无波澜,语气却微微上扬:“你该不会是打劫了一整队付丧神吧?”
他哽了一下,摇摇头,下意识握住额头上的骨角:“我没有那种实力……”
短刀笑了笑,结束这个话题。知道山姥切只是暂时回来,他也就没有走进房间,而是和他在门口对话:“因为有清剿部的人来了,所以我把本丸收拾了一下,现在他们在招待客人的房间。”
“需要我……”他转头,望了一眼另外点着灯的方向,“留下来帮你吗?”
药研摇摇头,微笑道:“山姥切殿只要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这些人我可以应付。再说了……”他举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笑着说,“有这么多灵力,我打算做的事情也就更有把握了。”
金发打刀点点头,眼中是对同伴的全然信任。转交完灵力球,他返回战场,对站在远处的短刀遥遥挥手。
远处的短刀双手拢在口边,大声地对他喊道:“注意安全啊——!”
他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身上一沉,回到湿润的下雨天。
拨开身边长到腰部的野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山洞,确认人质还在原地之后,开始用拔下的草叶擦拭高靴侧边的泥土。来到这具身体之后,接触的一直是粘稠的水汽和连绵不绝的下雨天。药研从杂物间里翻出来的这双长靴给他的行动增加了不少便利,让他能够面对泥沼也能无所畏惧地一脚踩下。
拍去身上的水滴,再甩甩金发,他大致整理好了自己。看了一眼被泥点弄湿的地面,他不想再坐下去,决定干脆趁着夜色把这只付丧神还回去,然后向更深处进发。
他熄灭火堆,摇醒三日月宗近:“该走了。”
付丧神扶住他的双手,再缓缓睁开双眼,新月里分明清醒得要命。
他看着人质苍白的脸色,思索了一下,弯腰绕过他的腿弯,将体型稍大的付丧神横着抱进怀里。
“哦呀……老爷爷也有享受被人抱着走的时候吗?真是惊喜啊。”付丧神的双手自然地环上脖子,还额外抬头抚了抚打刀翘起的杂毛,有意避开了一边狰狞的骨角。
他甩甩被摸乱的额发,调整好姿势,从门口轻巧地跃上树枝,顶着雨丝朝记忆中的方向移动。早在前几天,他就确认了那支队伍剩下的付丧神在哪里扎营休息。明明手上还抱着一个体重不轻的人,他的动作却毫不费力,又为了减少行进间的动静,把反作用力全部吃进了身体里。虽然等级不算高,但是做到这样的事情还是绰绰有余的。随着每次跃进,离目的地也越来越近,身上的付丧神笑着又说了一句:“年轻真好啊,哈哈,简直像一只猫呢,山姥切。”
金发付丧神无视掉这句话,认真赶着路,只是眉眼稍稍放松了一下,骨尾轻轻摆动,像是对这段话做出无奈的回复。看起来脆弱但实际上强而有力的骨尾,在跳跃时能起到推动的作用,只不过两三天,他就彻底摸清了这具添加了新部件的身体。
“到了。”冷不丁地,他停下步伐,站定在一根高处的树枝上。
“嗯?”蓝发付丧神也跟着投下视线。
树下的五位付丧神虽然缺了一人,但也依旧摆出迎敌姿势,面前是比寻常溯行军体型大了一倍不止,身上燃着红色瘴气的狰狞敌人。大概是来得及时,双方的战斗还尚未开始,还维持在互相敌视的阶段。
“那是什么?”三日月询问。
他从树枝上跳下,落入同类的包围圈里,将怀中的人质放下,认真地回复:“这是检非违使。”只有在一个地区停留过久才会引来检非违使,看来三天还是久了些。
“你们回本丸吧。”他抽出刀缓步向前走去,在所有人前方站定,侧过头对他们轻声说。
身后有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山姥切殿,这个给你……”被推出来的胁差手里捧着两个金色的刀装,递给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几乎每把刀腰间都别着金刀装,在黑夜里闪着光。一边已经归队的三日月宗近用袖子遮住半脸笑了几声:“这些孩子们的好意,包括爷爷我的,你就收下吧。”
接过金刀装,看着他们在时空转换器的白光里模糊身形。他把刀装挂在腰侧,再度投入战场。雨势也更小了一些,月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让他勉强看清面前敌人的轮廓。握紧刀柄,刚刚运动完的肌肉还算游刃有余,鼓动着神经开启一场淋漓的战斗。
习惯性地抖落刀身上的灰尘,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在下一秒身影就消失在原地,骤然出现在其中一位敌人的身后,高高扬起的刀锋在巨力的驱使下深深刺入脖颈,血液停滞一秒,然后从缺口处猛地爆发出来。
他一脚踏上缓缓倒下的敌人的肩膀,借力跃起,在空中拧腰一转,锋利的刀刃直奔身旁两人盔甲的夹缝处,劲瘦的腰身拉扯出极度绷紧的弧度,如同拉满的弓箭一样准备着一击毙命的攻击。身上的白色披风随着身形的转移在敌人中间舞动,在视线被白布遮盖的下一秒,从暗处出其不意递出的刀锋就会取下一人的性命。
战斗技巧愈发融会贯通,他战斗的身姿也逐渐从犀利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砍出最后一刀,他从敌人的肩膀上轻巧落下,抖去刀锋上的血液之后收刀入鞘,再返身查看这由他一手造成的战场余景。最先倒下的检非违使已经化作黑烟,刚刚死去的敌人身躯依旧存留,黑色的血液在土地上缓缓流淌。
他仰头,才发现此时雨势已停,远处天光初亮。
四顾无人,他扭扭脑袋,将腰间有些许破损,但整体完好的金刀装小心地收进包裹。伸出的手碰到了什么,他疑惑地将其抽出来,是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串陌生的数字。夹在金刀装里的纸条,应该是刚刚一队人留下的吧?
“B3007……”他轻念。
“B300764a。”一道声音比他更快地念完了枝条上的数字。
“……!?”他一惊,瞬间抽刀。
陌生来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一只手攥着他后颈的衣领,用力一拽。他的呼吸一窒,脖颈几乎被掐断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握刀的手却稳稳地将刀锋架在了来者的脖颈上。
来者松开手,后退一步,举起双手。他也朝相反的方向后退一步,右手举刀,左手重新整理衣领,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刚刚一瞬间被勒出的红痕。没有砍下去并不是因为心善,而是因为他看见了来人那张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庞。
另一振山姥切国广。
深夜出现在这里,并且孤身一人,难道是流浪付丧神?他眯起眼观察对面的人,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面前这一把山姥切国广练度极高,头上还系着代表极化后身份的丝带,眼神自信,腰间别着三个金色刀装,还有一个散发着荧荧白色微光的御守,怎么看都是受尽宠爱的模样。
“……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忍不住问话。
明明是同振,他却有点看不透面前这一把刀。山姥切国广绕着神色警惕的他转了一圈,似乎是满意地点点头,向他伸出手:“主人让我带你回本丸。”
他似乎能看到自己头顶上冒出的红色问号,骨尾随着心情小小一摆。斟酌过语言,他冷下脸,刀尖正对着伸过来的手:“我没有主人。”
“脸没有伤疤,性格正常,暗堕程度可控,还有非人因素……合格。”面前怪异的山姥切国广并没有把他的话听在耳里,而是嘀嘀咕咕地念着些什么。被那样奇怪的眼神盯着,他感觉自己浑身寒毛倒竖,忍不住再向后退了几步:“你在自顾自说些什么奇怪的话……!”
明明是一样的脸庞,对面来客却似乎眼睫都比他长上几分,没有被白布遮盖的面容昳丽到妖艳的程度,眯起的碧绿色眸子像极了矜贵的波斯猫,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却没有一丝暖意。
“放心吧,主人会很喜欢你这样的稀有品种的。”只不过是一秒的走神,那张脸庞就在眼前放大,眼眸中似乎有着碧绿的海浪翻涌,手腕上传来几乎将腕骨捏碎的力量。
他吃痛,握刀的手猛地一松,本体刀就被面前人轻松地掠走:“喂——你到底想干什么!”
又是彻底地无视,在练度的巨大差距下,他的挣扎被轻而易举地镇压,几乎被拉着手腕向前拖动。刚刚因为打败敌人而在心中升起的一丝骄傲瞬间被泯灭,他用尽全力抵抗面前人的拉扯,只感觉右手已经失去了知觉。异常的同振被他的挣扎弄得不耐烦,回头投过来一个淬了冰的眼神。
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他猛地一抖,安分下来,骨尾僵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止不住地颤抖。他刚刚像是被大型猛兽的目光锁定了一样,有种下一秒就要被开膛破肚的恐惧。两者之间的练度犹如天堑,在同振面前,他就像一只只能哈气,毫无威胁的奶猫。
时空转换器的白光闪过,他慢一拍地闭上眼睛。与自己跳跃时空时不同的眩晕感涌上喉咙,他眼前发黑,紧紧闭着眼睛,在落地的一瞬间又被跌跌撞撞地向前拉扯。忍着不适睁眼观察四周,他看见的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本丸,各式付丧神各司其职,他还看见几个逃了内番在外面摸鱼的眼熟付丧神,正常无比。但在看见同振还有身后被拽着的他时,所有付丧神都移开了目光,避开了他投过去的眼神。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间,他挣脱那股摄住他的恐惧,再度用力挣扎起来。意识到了呼喊无用,他索性发挥牙齿原本的作用,一口咬在了同振的手臂上。牙齿刺穿了柔软的皮肉,血液向外涌动,流入他的嘴里,尝起来一股铁锈味道。
他松开牙齿,抹去嘴唇上沾染上的猩红。脚步突然停下,他一头撞在前者的脊背上,骨角传来的酸痛让他眼角一抽。同振无视了手上的伤口,一把拉开门,用力将他推进了门内。
他踉跄几步,从余光瞟见的花纹认出这里正是天守阁。
事情的巨变让他预料不及。明明上一秒还沉浸在战斗中,下一秒就被陌生的同振带到了别的本丸里。那振异常的山姥切国广跟着他的步子走进来,将手中的刀递给屋内的陌生男子。他来不及想更多,用唯一比同振高的机动从二人手中抢回本体,拔刀守在身前,退到靠门的角落。
“……”语言似乎无用,他缩小眼瞳,警惕地压低身子,盯着面前的陌生的审神者。
同振被抢走了刀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而是乖顺地站在了审神者身后,身上那股煞气瞬间消散,眯起的碧绿眸子含着满满的爱意。他磨了磨牙,这才察觉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在。在审神者身侧,另一把同振正低头专心地批改着文件,察觉到他看过去的目光,这一把刀头也不抬,只是伸手将头上的被单向下拉了拉。目光再转,墙角又缩着一把同振,双手被麻绳拴着,面容隐在被单下,看不清神色,只有身躯微微颤抖。
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瞳孔地震,忍不住再退一步,直到脊背抵上房门。背在身后的左手试探地推了推门,得出上锁了的结论。再抬头,面前用纸遮着真实面貌的男性审神者向这边走了一步,友好地自我介绍:“我是审神者菌,欢迎来到我的本丸。”
即使看不清双眼,也能看见审神者纸下扩大的笑容。他伸手指向身后满练度的山姥切国广:“这位是一号,目前是我的一番队队长。”被介绍的刀剑颔首,自然地蹭了蹭审神者的手掌,脸上带着微笑,不顾面前暗堕的打刀绷不住冷漠表象露出的错愕。随着审神者介绍,他知道了处理公务的是二号山姥切国广,墙角的是三号,前天才“捞”回来的。
介绍到这里,审神者的食指转向他,笑道:“你是四号。”
“什——说到底,你们究竟在自说自话什么啊!”他难以置信地喊道,刀锋一转,指向据说是一号的同振,“擅自把我带回来,还藏匿着了这么多同振……你真的是我吗?被这样的审神者驱使?”
审神者再向前一步,到了一个危险的距离。他的刀几乎触碰到男人脆弱的脖颈。男人并不在意面前的危险,而是试图伸手去触碰他身后的骨尾,被一尾巴抽开也不生气,只是揉着手背笑道:“比曾经的你更激烈一些呢,交给你应该没关系吧,一号?”
在他被审神者牵扯住注意力时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的一号点头接下主人的任务。他只来得及转动眼球看见那个模糊的身影,下一秒就感觉天旋地转,浑身传来撞在地上的疼痛,头顶上一只有力的手将他牢牢按在地板上,侧脸因为摩擦粗糙的木板迅速变红。
他努力抬头,抓着金发的手顺从他的力气抬起了一点,然后抓着他的脑袋用力向下一砸,成功将暗堕的打刀撞得两眼发黑。他眼前泛着黑点,只听到耳边两人模糊的议论声,有人从他身上跨过去,甚至蹲下来肆意地把玩了一会儿瘫在地上的骨尾,才出门去,回身关门。
等他的意识重新清醒,部屋里就只剩下同振们。
他躺在原地装了一会儿昏迷,思索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然后发现完全思索不出来。这样只会发生在O子里的事情,居然真的存在?
“醒了就起来吧。”有人用脚尖踢了踢他。
“……”他缓缓起身,手中还攥着本体。面前俨然是坐在桌上那振像极了波斯猫的同振。
“所以……到底是……”他起身,再看了一眼局外人的二号和三号,转回目光,“不,我完全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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